Tuesday, May 17, 2011

闻书识香抄书享乐

周作人中年时有一路文章,比如《夜读钞》什么的,都是一些读书笔记,写法是大段摘抄原著,中缀少量按语。喜欢的,说是周作人散文创作的最高成就;

不喜欢的,就讥其为“文抄公”。要我说,抄书亦要肚子里有几本书,肚子里什么没有,你抄什么,这是一;二呢,抄什么,不抄什么,这不就是见识,不就是思想吗。周作人自己亦曾慨叹:“不佞抄书并不比自己作文为不苦,然其甘苦则又非他人所能知耳。”

看到的好文章叫《粗茶淡饭》,先这题目就叫人喜欢。作者是台湾女作家简媜,据说很有名的,出过几百万字的散文作品,我孤陋寡闻,最近才偶然读到她的大作。文章是写茶的,我这人,茶是命,写茶的文章我都喜欢看,她又写得好,所以就想学一学苦茶老人,来抄几段给大家看看,所谓奇文共赏是也。

女作家说自己“茶不挑嘴,嘴不挑茶,有些滋味就写入文章”,于是她写道:“饮茶需要布局,但饮后的回甘,却又破格,多么像人生。同一个杯、同一种茶、同一式泡法,饮在不同的喉里,冷暖浓淡自知,完全是心证功夫。有人喝茶是在喝一套精致而考究的手艺;

有人握杯闻香,交递清浊之气;有人见杯即干,不思进德修业专爱消化排泄;有人随兴,水是好水,壶是好壶,茶是好茶。大化浪浪,半睡半醒,茶之一字,诸子百家都可以注解。”她的这“有些滋味”,才真叫有滋有味。接着她又说:“我化成众生的喉咙,喝茶。”这又岂止是滋味呢?

“既然‘下午’喝茶,且把手艺拆穿、杯壶错乱,道可道非常道,至少不是我的道。我只要一刹那的喉韵,无道一身轻。”这话最要听,抑或竟是替我说的,平日里我用小壶小杯喝茶,壶是紫砂壶,杯是青花杯,有人见了,说你这是茶道吧,我就答他:“我只晓得喝茶,不晓得什么道不道的。”

看了如今什么茶艺茶道表演,就好笑,那已离茶十万八千里了。

“几乎天天喝茶,通常一杯从早到晚只添水不换茶叶,所以浓冽是早晨,清香已到了中午,淡如白水合该熄灯就寝。

喝茶顺道看杯中茶,蜷缩是婴儿,收放自如到了豆蔻年华,肥硕即是阳寿将尽。一撮叶,每天看到一生。看久了,说心花怒放也可以,说不动声色亦可。”好一个不动声色,这便是喝茶喝出来的功夫。

她是茶的知音呢:“还是爱喝中国的茶,情感特别体贴。铁观音外刚内柔,佛手喝来春暖花开。柚茶苦口婆心。至于陈年普洱,好比走进王谢堂内,蛛网恢恢疏而不漏。龙须茶,真像圣旨驾到,五脏六腑统统下跪。”

“我的饮水生涯乏善可陈,但是乐在其中。这些年,看到好碗好杯好碟好价钱,霸着柜台就娶了,也不算收藏,八字没一撇,只是寻常布衣,一见钟情而已。

买来也不会奉为上宾,破的破、碎的碎,插花、弹灰、养石头,各适其性。这么一路玩下来,有些轻微的幸福就出现了。”啧啧啧,这最后一句,说得最好,我们吃茶玩壶看书写文章,要的就是这“有些轻微的幸福就出现了”。一生之大幸福,非人力可求,我们能求的只是这,轻微的,幸福。

最后到了晚上:“煮水、沏茶。深夜的街道偶有叫卖声音,像梦境边缘的巡更人。白日的喧嚣已随风而逝,变成遥远的过去;我会单纯地喝着茶,想或不想,写或不写,存在或不存在。”茶喝到这会,彻底喝到家了。

喝茶能喝出这般境界,这茶,真要喝。难怪赵州和尚逢人就叫“吃茶去”,真正是菩萨心肠,世人会得么?会得么?

可以打住了,我这文抄公可以洗手不干了。抄得如何呢?好,那是人家的文章好;不好,要怪怪我,是我的眼力见识不够。

题目上就说了,学抄书。学得不到家,原是合该,堂堂知堂,就这么好学的吗,开玩笑!

Monday, May 9, 2011

儿子心中的思考

轻轻地合起手中的《雪目》,我面朝整个城市的盛大夜景,突然发现,我已经不认识这个世界了。

这也是每天早晨我们翻开刚刚印出的报纸时,经常发出的一声叹息。那些在我们看来细微到沧海一栗的熟悉字眼,构成的却是一整个瞬息万变的陌生时代。

在如此的时代里,充满泡沫的楼市似乎永远都没有崩溃之虞,整个房地产就像安上了永动机般以光速在运作,到处都在拆迁,建房,拆迁,建房,如同一场乐此不疲的金钱游戏,而房价就在这样的轮回里,被炒上一个有一个的顶峰,就算到了珠穆朗玛般的绝壁,它仍可以更进一步,登上天价的云端。

高楼总是要造下去的,而且要越造越高,大片大片的钢筋森林拔地而起,好像要把天幕撑挎,在它们的根部,是黑暗中迎面而来的高速地铁,等待着的人群在短短的黄线后挤成密集的一线。地铁缓缓地停入站台,总是有年轻的白领在肢体的洪流中进进出出,行色匆匆。他们在这样城市里,眼睛里弥漫着熄灭之后的灰尘,或者还有最后一丝没被炸干的憧憬与向往。地下通道的电梯如同一条条微微跳动的血管,蛇行着爬向地面,将他们剩余的价值与能量输向他面。

他们随着陌生的人群,从站台的出口一拥而出,无论什么时候,第一眼看见的,都是河流泛滥般的车水马龙,拖着霓虹的光影,为恢宏的时代镀上一层含金闪闪的外壳。

我们活在哪里?有人迷茫的问我。我没有答案,只是常常觉得,30多年后重写作文我的母亲我们的世界就像一座壮丽巍峨的金字塔,“劳心者治人,劳力者治于人。”那些凤毛麟角的精英站在金字塔的顶端,站在他们位于二十一楼的奢华公寓里,俯视着万家灯火,光线流动,仿若一条璀璨的静脉,人群如微茫的蚁潮涌过,在这种时候,他们也许会觉得自己就踩在整座城市之上。而金字塔底的人们仰望着空中美好的近似虚幻的海市蜃楼,发现冲天的尖顶已经越来越高,自己却还在底部挣扎,带着经年累月沉定下来的怨恨与不甘,他们盼望着油价的暴涨和股市的崩盘,尽管那不会动摇社会的结构,只是有的人上去,有的人下来罢了。“一旦社会价值趋向于私,大家为了自我的利益而努力时,个体就要从功利的境界来考虑生存的问题。”

于是所有的人都嗡得一声拥向无边闪烁的金芒,那里掩盖了危险和未知的辉煌,世界一下子就倾斜了下去。无数的李刚门、诈捐门、奶粉门……,纷纷破土而出,占据了我们所活着的地方,铺成一片光怪陆离的刀山火海。在这个监重的的世界里,连教育都不可避免地投入了商业化的大潮,于是乎,“学生程度和世道人心是在这在装了橡皮轮子的大时代里仅有的两件退步的东西。”(《围城》)对于仍然怀有憧憬的我们来说,这个世界并不符合我们的梦想,送给同事A君的小偏方于是瞬间就迷失了生活的方向,在熙熙攘攘的物质世界里,我们的灵魂已无法安放。

所以一头扑进精神的净土里,企图在文字里找到慰藉。但我们却失望地发现,占据了当下出版业半壁江山的作者身边,总是围满了一大堆市场之蝇,“他们又拿着你赞,围住你嗡嗡地叫,他们的称赞是厚脸皮,他们要接近你的皮肤你的血”《查拉图斯特拉》如是说。因为有这些网络化、信息化、专业化的欢捧和炒作。而立之年重写以母亲为题目的作文现在的文学就如同一只日夜膨胀的气球,外面大了,里面却显得更加空虚,这是整个时代的空虚,由于找不到自我生活的归属而产生。“曙光在头上,不抬起头,便永远只能看见物质的闪光。”